每每看到立秋这两个字,第一时间,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画面,就是蝉。烟台人称之为“知了”。
如果所有的杀生都会被记录在案,我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。这一生,行事素来谨小慎微,瞻前顾后。唯有对于“知了”,我所犯下杀戒,可谓罄南山之竹,亦难书也。
我出生在农村,成长也在农村。小的时候,每年暑假,我能玩的游戏,大概也只有“网知了”。
用铁丝围一个圆圈,然后,把一个用过的洗衣膏袋子,从这个铁丝圈的内圆套进去,再把塑料袋的唇口,沿铁丝圆圈翻转过来一小段。再用针线,把这个袋子缝在铁丝圈上。找一根轻便的长木杆,一段细铁丝,把这个缝制好的,带塑料袋的铁圈,固定在杆子的顶部。这样,“网知了”的工具,就算是制作完成了。
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,就能独立完成这份手工制作了。那个时候,在农村,大小合适,厚一点的塑料袋,好像只有洗衣膏袋子最合适。塑料袋又很容易被树枝刮破。大人们都忙,自然也没工夫顾及小孩子的游戏。
在我的记忆里,每年暑假,我每天能网到知了,最少的时候,也能盖过家里洗脸盆的盆底。多的时候,大半脸盆,也是屡见不鲜的。晚饭过后,一家人在平房乘凉时,一盆在油锅里炒过的知了,洒上些微的食盐,佐以一壶茉莉花茶,放在中间,于家长里短的絮叨声里,在山村的夏夜中,长久的,飘荡着诱人的香气。
我每天都“网知了”,最烦恼于斯的,就是我母亲了。那时候,农村人,每家每户的生活质量,是由每年吃多少花生油来做为评判标准的。吃油多的人家,都是村里生活水准高的。同理,吃油少的人家,也出于生活的窘迫。我家的条件一般,自然,也没有多余的花生油,来满足我每天都能拿回家的那些知了的烹制。我妈时常会把我网的知了,做为人情送给别人。实在送不出去了,有时就丢进锅底,在做完晚饭后,燃烧过的柴草的余温里,把知了烧熟。
锅底烧过的知了不好吃。一来,有的烧糊了,也有半生不熟的。二来,烧过的知了没有油,吃起来,如同咀嚼木渣一般。
之所以会在立秋这个日子想起知了,是因为,自打我记事起就知道,每年,到了立秋这天,知了的肚子里,就开始有虫子了。自然,知了也就不能吃了。这件事,在我小的时候,真的是反复验证过,每年都要验证,也确实是千真万确。
每年立秋这天,前一天还可以正常食用的知了,到了这一天,从头腹结合部掰开后,在知了的肚子里,就能看到白色的,活的,还在蠕动的,细条状的虫子。很少有例外的。
于是,那时候,每年立秋这天,也是我收拾存放知了网的日子,放马南山,待到来年暑假,再把杆子找出来。洗衣膏袋子肯定都已经老化破损了,重新寻摸一个新袋子,接着开始又一个暑期,色香味俱全的游戏。